志愿軍憶 陣地一失守就有戰士拉響手雷滾向敵人
兩軍對壘,志愿軍打的是信念,堅信戰爭是正義之戰,堅信中央的英明領導,而對手打的則是裝備,是數千駕戰機的空中優勢和堅船利炮。
勝敗或早有定局,但戰況之慘烈和志愿軍慷慨赴死的精神,超乎想象。
王順才幾年前與戰友合著《漢江血痕》一書,真實再現了殊為慘烈的漢江阻擊戰……
王順才把美軍描述成“逃跑大王”——他們是雇傭軍,要保命回國領美元呢。
對于美軍的協調火炮、坦克以及空中支援能力,志愿軍戰士們很是羨慕,但對美國軍隊的戰斗力,卻大大瞧不上:
他們的步兵缺乏戰斗力,膽小怕死,不具備進攻和防御的膽略。他們不習慣夜戰和白刃戰。如果沒有炮火支援,就會不知所措。當補給停止時,他們便會完全喪失斗志。
但三次戰役過后,敵我雙方對彼此的戰術已較為熟悉,加之攻占漢城,打過漢江后,志愿軍戰線拉得過長,后勤補給又供應不及,情況開始發生變化。
1951年1月,第四次戰役打響。王順才所在部隊在漢江沿岸阻擊敵人。
阻擊戰一打就是50個晝夜。
當時,戰場上氣溫低達零下30攝氏度,四顧是茫茫冰雪。志愿軍缺糧,缺子彈,缺軍械供應,不少戰士患上了夜盲癥。
敵軍飛機向漢江陣地俯沖投彈,然后是炮火轟炸,其后就是步兵輪番往上沖。由于前方減員嚴重,原本在師政治部的王順才,被補調至連隊任指導員。
敵軍的飛機和炮火來了,志愿軍就低低地伏在壕溝里。炮火一停,端槍和摸到陣前的美軍步兵對射。
彈藥打光后,志愿軍就抱起石頭砸。而每一處陣地的失守之前,都會是最后一個肢體不全的戰士,拉響手榴彈或是爆破筒,滾向敵人。
作家魏巍曾在《漢江南岸的日日夜夜》一文中寫道:這兒的每一寸土地都在反復地爭奪。這兒的戰士,嘴唇焦干了,耳朵震聾了,眼睛紅了,他們用焦干的嘴唇吞一口炒面,一口雪……
那場阻擊戰中,王順才負傷了。一塊冒著煙的彈片崩進他的肚皮。王順才沒在意,仍端槍,瞄準射擊。“后來感覺腿上濕漉漉的,低頭一看,血流了一地,腸子也流出來了?!蓖蹴槻疟恍l生員拖下陣地。
衛生員把腸子重新塞進他肚子,豁開的傷口很快被縫合了。王順才還和衛生員打趣說:“你倒是把腸子給我捋順了啊?!毙l生員哈哈笑著說:“它們自己會找到自己的位置。”
50個晝夜下來后,部隊受命回撤。王順才連隊只剩了30多人,其他人都戰死了。撤離時,他們回頭望望陣地,都哭了。
重睹天日
一個軍用水壺,外出時王順才都會把它帶上。
水壺其實是個“兩件套”,里面是一個弧形不銹鋼水壺,外面的包裹殼取下來,還可以獨立組裝成一個飯盒,很是實用。
這是他當年的戰利品,從美國大兵身上繳獲的。他還繳獲了一個照相機,但“不會擺弄”,就上交了。
這么多年了,跟隨他最久的,除了腹部那道傷痕,恐怕就是這個水壺了。傷痕會慢慢愈合,軍用水壺也早淡去了干戈氣息……
1951年4月至6月,在“三八線”南北地區,志愿軍和朝鮮人民軍組織了大規模對敵反擊戰。這是抗美援朝第五次戰役。
不久,美國政府通過外交途徑表示,希望進行停戰談判。中朝方面,經過五次戰役,也深感在技術裝備上處于劣勢,在當時條件下,要想在短時間內殲滅敵人的重兵集團,困難極大。
戰爭雙方開始停戰談判。此后,戰爭出現長達兩年多邊打邊談的局面。中間波折不斷,但終于在兩年后的7月27日,雙方在停戰協定上簽字。
停戰的消息像疾風一樣漫過每一處陣地,每一個防空洞,每一個民居。疾風也刮到了王順才彼時所處的身彌島。
常年躲避戰火侵擾的朝鮮族男女老少,從山洞里、地窖里走出來,先是哭,旋即就奔走相慶。“那真的是重見天日的感覺?!蓖蹴槻判稳?。戰時是見不到太陽的,白天,敵軍的飛機但凡窺到移動的目標,炮火就會傾瀉而下,“甚至,你出去大小便的時間,飛機都會來炸”。只有在晚上,才可能小心翼翼地間或走出掩體。
居民們翻出銅碗、盆子,一邊敲打,一邊跳起了朝鮮舞。志愿軍戰士也跟著跳起來,“有人把鞋底都跳掉了”。
其后的將近兩年內,志愿軍仍留在朝鮮,幫助戰后重建,也備戰提防對手毀約來犯。
那段時間,王順才住在一位樸姓大媽的家中。家中一共三口人,對他很好,而他也會時不時把部隊派發的香皂等物轉送給他們。去年重訪朝鮮時,他曾有意回去探看,但因故未能如愿。
1955年5月6日,王順才返回祖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