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槍隊創建者華爾 富冒險精神讓太平軍聞風喪膽

清末亂世，堪稱一個風云變幻、光怪陸離的大舞臺，在這個舞臺上，充斥著形形色色的野心家、造反家、良臣、名將、盜賊、義士的身影，但這不足為奇，比較另類的是還時時活躍著許許多多藍眼睛、高鼻梁的外國人。

這些外國人中，有一個人不得不提。

此人不但加入了中國國籍，做了中國女婿，還當上了大清四品翎頂將軍。

在美國，他被美國國民稱頌為一個為中國而獻身的國際主義英雄。美國記者阿本德為他寫了本傳記，稱他是“西方的戰神”（The God from the West）。

而在中國，他曾被推崇備至，后又被徹底丑化，被說成美國流氓、劊子手和殖民主義者。

這個人就是讓太平天國聞風喪膽的“洋槍隊”創建者華爾。

華爾，全名費雷德瑞克·湯森得·華爾 (FrederickTownsendWard)，1831年11月出生于美國馬薩諸塞州薩勒姆鎮。華爾的父親是一個商船船主，華爾很小的時候就喜歡跟隨父親、或商船里的水手出海，養成了喜愛冒險的性格。

華爾在諾維奇大學肄業后，接受了一些基礎軍事訓練，并到中南美洲及墨西哥從事冒險活動，后來投入法國軍隊，任尉官，參加過克里米亞戰爭。

太平天國攪得中國山河動蕩之際，富于冒險精神的華爾毅然決然地來華尋找建功立業的機會。

1860年春，華爾來到了上海，在清軍水師炮船“孔夫子號” （Confucius）擔任大副。

“孔夫子號”產自美國，原本屬于上海銀錢業工會，專業為銀莊護送銀兩，在國難當頭，被政府征用。由此，華爾結識了“泰記銀號”的經理楊坊。

自從太平天國定都天京后，勢力越來越大，在擊潰了清軍江南大營后，乘勝東征，連克丹陽、常州等地，進逼上海。

楊坊等中國銀莊的巨富們非常緊張，擔心自己打造的商業帝國會毀于太平軍手里，考慮到清軍的作戰能力欠佳，而在第一次鴉片戰爭中洋人所表現出來的兇悍戰斗力讓他們記憶深刻，所以，私下里有意籌組一支由洋人組成的雇傭軍以保衛上海。

華爾得知，立即大包大攬，聲稱自己完全可以負責招募外籍士兵，并擔任統領，親自訓練以及指揮作戰，此事又得到了清朝蘇松太道吳煦的支持（怎么能不支持，清朝軍隊都快被打傻了）。

于是，雙方達成了協議：由華爾招募外籍士兵成立一支洋槍隊對太平軍作戰，而由吳煦、楊坊負責供應軍械、及每月的軍隊開支，另外，華爾每攻下一個太平軍占領的城鎮，就可以得到四萬五千美元到十三萬多美元不等的“賞金”。

華爾是個實干家，說干就干，馬上大張旗鼓地招兵買馬。

上海附近有幾百艘外國商船和軍艦停靠，商船上的水手和軍艦上的兵痞聽說美國人華爾招募部隊，薪水可觀，紛紛前來入伍。

華爾很快就募集了一支由清一色洋人組成的雇傭軍，大概三百多人，擔任副領隊的是美籍軍人法爾思德(E.Ferester)、白齊文(H.A．Burgevine)。

6月2日，華爾率領這支剛剛成立的洋槍隊開始攻打太平軍占領下的上海松江。

對于這次進攻，華爾自信滿滿。畢竟，他的部隊裝備齊全，使用的是當時世界上最為先進的武器彈藥，而太平軍的兵器還停留在原始的大刀長矛階段。

然而，戰爭的結果卻讓華爾大吃一驚。

很多太平軍將士都是血海刀山中趟過來的，可謂身經百戰，兩下一交手，華爾手下這群烏合之眾就被打得四散奔走、潰不成軍。

華爾狼狽不堪地逃回到上海，一清點人數，暈了，三百多人，回來的不足一百人！負責提供軍火與薪餉支持的中國銀行業商人們大感失望，華爾也感到無地自容。

有意思的是，那些生活在上海的洋人不但不為同類華爾的失敗為羞，反而幸災樂禍，取笑華爾不自量力。

面對失敗和嘲笑，華爾憋了一口氣，繼續向中國商人要槍要資金，以圖東山再起一雪前恥。

華爾的表現雖說令人失望，但上海的危情的確讓人揪心，太平軍步步緊逼，沒辦法，中國商人們只能再出銀子讓這個洋冒險家做第二次嘗試，畢竟命沒了要銀子也沒用。

這次，華爾改變了策略，招募的人員重于質量而不重數量，將很多意志不夠堅定的人淘汰掉，重新組織了一支五百多人的新“洋槍隊”，其中大部分成員是來自菲律賓的水手。

1860年7月16日，華爾率領著他的“洋槍隊”再次攻打松江城。

這次，太平軍傷亡了大約五百多人，抵擋不住，棄城而逃。

洋槍隊一涌而入松江城，搶掠了無數金銀財寶。

這還不算，按照合同，清政府和上海商人還必須獎勵華爾白銀三萬兩。

這么一來，洋槍隊上上下下全發達了，洋槍隊也順利將松江開辟成為了自己的基地。

華爾的大名一下子傳遍了大上海，原先那些譏笑他的人笑不起來了，其中的很多人轉變了態度，前來報名，爭著搶著要加入華爾的“洋槍隊”。

有名又有錢了，那招兵買馬就可以優勝劣汰，華爾又招收了大量優秀從業人員。

這些從業人員之所以“優秀”，是因為他們本身就是正規軍的士兵。英國和法國都有軍隊駐守在上海，這些軍隊里的士兵經受不起華爾開出的高薪誘惑，紛紛跳槽到了華爾軍中。

上海的英國和法國當局不樂意了，一致指責華爾是個騙子，要聯合逮捕他。

華爾雖然有所顧慮，但他并不打算停止自己的做法，因為，他正準備進攻下一個太平軍所占據的城市——青浦，他需要更多的兵員。

他是一個滿腔熱血的戰士，夢想著馳騁沙場揚名立萬，而現在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8月2日，擴充完自己的軍隊后，華爾大舉進攻青浦。

讓華爾萬萬沒有料到的是，在青浦，他遇到了一個強硬的對手——曾為英國皇家步兵團上尉的英國人薩維治（Savage）。

薩維治現在是太平軍李秀成的手下，帶領有一萬多人把守青浦。

最致命的是，這一萬多人都配備了精良的武器，其中不乏從洋人手中購買的新式槍炮。

孫子兵法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薩維治對華爾的底細知根知底，更何況，和華爾這個菜鳥比，我薩維治是條老甲魚！

果然，戰爭才開始，華爾就為他的冒失付出了代價：一顆子彈從他左下顎穿過右臉，滿臉開花。

洋槍隊被打得丟盔棄甲，死傷了三四百人，所有大炮、軍火以及炮船均被太平軍俘獲。華爾狼狽不堪地逃回松江城，傷口感染，患了瘧疾，不得不先到上海療傷，再轉往巴黎養傷。

華爾在巴黎養傷期間，太平軍順利收復了松江，并開始進攻上海的西門和南門。

駐守上海的英、法軍隊為了維護既得利益，只好配合清軍以攻為守，從水陸兩方猛擊太平軍。

有趣的是，英法在上海的軍隊與清軍是同一戰濠的戰友，共同抵擋太平軍，但英法兩國組成的另一支聯軍卻又猛攻北京，迫走咸豐皇帝，火燒了圓明園。

當真是亂得天昏地黑、不可開交。

8月18日，進攻上海的太平軍被英、法聯軍所敗。

8月20日，太平軍再攻上海又敗，李秀成面頰受傷，太平軍從上海前線撤退，李秀成開始籌劃西征事宜。

1861年1月，英國水師提督何伯(J．Hope)乘船上駛天京，與太平天國當局達成了“在一年內太平軍不干涉長江商業，同時也不以任何方式進攻上海”的協議。上海的戰事遂暫時趨于沉寂。

華爾傷愈回滬后，鑒于洋槍隊在作戰中損失慘重，華爾繼續補充兵員，繼續擴軍。他聘外籍軍人為教練，以招募中國人為主，將兵額擴充至千人，士兵一律穿青呢服，小袖短衣，以新式洋槍洋炮為武器，另有輪船一艘以供運輸及作戰之用。士兵每人“月給銀八餅(元)五角”，遠比清軍薪餉為高。所以，有不少清兵往投華爾。

我華爾又回來了！

可有個人卻毛了。

英國水師提督何伯忍無可忍，于5月19日親自帶領四艘登陸艇，滿載著英國海軍陸戰隊員，氣勢洶洶前往洋槍隊的基地松江，聲稱要上華爾抓捕軍隊里的逃兵。

洋槍隊的士兵們都是一群亡命之徒，手里端著最先進的武器裝備，你敢進我就敢宰了你！

雙方弩張劍拔，沖突一觸即發。

華爾表現得很男人，聽說何伯來了，二話不說，喝令部下們放下武器，打開松江城門，迎接英軍進城。

何伯一入城，就手腳麻利地找出了29名英國逃兵，連同華爾，一同逮捕而去。

洋槍隊看見首領被捉，不斷喊打喊殺，流血事件不斷發生。

何伯將華爾以教唆犯的名義交給美國駐上海總領事館審理。

審判于5月21日舉行，英國軍方控告華爾非法卷入戰爭，破壞中立，并且誘惑和煽動軍事人員擅離職守。

面對這些指控，華爾不慌不忙，慢慢悠悠的吐了一句，他早已不是美國公民了，而是“大清帝國的臣民”，你們沒資格指控我。

華爾的紅口白牙當然不會讓英國公訴人和美國領事相信，但中國代表隨即向法庭呈交了一份清朝總理衙門的文件，上面明確無誤地表明，華爾已經放棄美國國籍，加入中國國籍。

面對這個只會說英語的大清臣民，美國領事只好宣布當場釋放。

楊坊為了慶祝這次外交上的勝利且激發華爾日后在戰場上的斗志，以邱家灣里倉沈氏宅作為華爾的“公館”，以女妻之，和華爾結成了翁婿之誼。

1862年春，洋槍隊已發展到5000人左右，且有水陸新式技術裝備。清政府正式下令把洋槍隊改名為"常勝軍"，升華爾為副將。

特別要說明的是，美國這時正在進行南北內戰，大英雄林肯揮斥方遒，以至華爾不得不時常關注祖國時局的發展，時刻準備著響應祖國的召喚。

又因為英國方面支持美國南方邦聯，英美兩國持續緊張，于是華爾就成為了遠東地區唯一可以抗衡英軍的美國人。

1861年11月7日，一艘運載名為“特倫特號”(Trent)的英國郵輪被美國北方軍隊的軍艦“圣亞辛托號”(San Jacinto)攔截了，原因是“特倫特號”上運載著兩名美國南方邦聯的代表，而這兩名代表之所以出現在 “特倫特號”上，是他們正在前往歐洲定購武器以對付北方軍隊。

消息傳出，英美之間的局勢驟然緊張。

英國已經著手準備戰爭，將一支滿載8000人的龐大艦隊開進了加拿大。

美國方面即指令華爾帶領他的洋槍隊隨時向駐扎在上海、長崎等地的英國艦隊發動襲擊。

老實說，華爾的洋槍隊背后有中國政府撐腰，占盡了天時地利的優勢，英國人還是相當忌憚的。

一時間，上海的上空，陰云密布，隨時暴風雨來臨。

不過，因為美國總統林肯出于全局做的妥協，英美雙方的戰爭最終沒有打起。

而恰好此時，太平軍又來了。1862年1月7日，太平軍第二次進攻上海。

這種情況下，上海的英軍和華爾的洋槍隊不但前嫌盡釋，還聯合上了法國軍隊，還有清朝軍隊，為共同守衛上海站在了一起。

1862年1月30日，經過血戰，華爾洋槍隊將從青浦開往松江的太平軍擊退。

2月5日，華爾在在天馬山、辰山設伏，再破來自嘉興的太平軍。

2月10日，華爾又在廣富林、天馬山、陳坊橋等地連敗李秀成部，打傷打死太平軍損近二千余人。

2月21日，華爾洋槍隊約六百人、英法聯軍約五百人、清軍數千名，四國軍隊會攻距上海不遠的高橋。

戰前，華爾偕英國水師提督何伯 “假扮西洋打獵商人，親入賊巢，察看周圍形勢”，盡得太平軍虛實。

戰斗開始，華爾“首先沖入高橋”，“冒煙直進”，所部大隊繼之，“以洋炮連環轟擊”，將太平軍擊潰。

2月27日，華爾復同何伯由閔行渡江，窺探偵察浦南要地蕭塘鎮的太平軍營壘。

3月1日，四國聯軍發動進攻，華爾揮軍從左翼入攻，何伯率軍從右翼進擊，槍炮齊發，彈落如雨，一舉攻下蕭塘。

此戰，洋槍隊只傷亡五十余人，華爾本人“疊受槍傷七處”。于是江蘇巡撫薛煥保奏，賞以華爾參將銜。洋槍隊因累次獲勝，亦由薛煥奏報清廷，“取名常勝軍”。

太平軍深悉華爾“常勝軍”為自己進攻上海之勁敵，故決意消滅這一反動武裝力量，并占領其根據地松江。

太平天國忠王李秀成被打急眼了，以主力“屢撲七寶，窺伺上海”。

可是華爾的洋槍隊鋒銳正盛，又得到來自天津的英國海軍上將史迪佛立(C．Staveley)所部海軍來援，再次大敗李秀成。

太平軍敗退后，“泗徑、七寶之路既通，松江、上海之嚴驟解”。

清政府大加“獎勵華爾及常勝軍各領隊，以彰其功”，并給華爾加四品翎頂。

4月27日，英法聯軍三千人，“常勝軍”一千人，攜大炮三十尊，輔以清軍五千人攻下嘉定。

……

1862年的1月到8月，是華爾大出風頭的時光，華爾因此戰功揚名立萬。

9月，“常勝軍”的威風仍在，但華爾卻大禍將至。

9月20日，華爾率“常勝軍”七百人馳援寧波，在慈豁“以(望)遠鏡瞭賊，槍彈中胸達背”，翌日死于寧波。

他臨終前遺囑以銀一萬兩捐贈美國聯邦政府，以供討伐叛逆的南軍之用。這是美國政府在內戰中收到的最大一筆個人捐款。

李鴻章因華爾已入中國籍，乃“以中國章服殮葬松江，從其屬中國之志也。請于朝，松江、寧波俱建祠”。